前在寺里看见的那些法殿庄严华丽。因许久无人打扫过,散发出一股腐朽的霉气。
柯承兴走了两步,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倒,借着昏暗灯火一看,适才瞧清楚,这殿中大大小小水缸竹筐里盛着的,都是放生要用的龟鳖泥鳅。
泥水腥气与陈腐霉味混在一起,几乎令人作呕。这殿中的法灯也燃得很少,统共没有十盏,勉强能照明,却将法殿映得更加诡异森然。
一阵冷风吹来,柯承兴不由打了個寒战,忙加快了脚步,忍住鼻尖的腥气,快步走到了大殿最前方的神像前。
这是一座废弃的神像,早已无人供奉,身上的彩塑七零八落,斑驳淋漓。依稀能看得清是个青脸红发的男子,不怒自威的模样。
柯承兴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,不敢再抬眼正视。
他寻了许久,才在神像脚下寻到个倒了的龛笼,忙扶正了,又拖来一个破蒲团,端端正正地跪好。
末了,柯承兴从包袱里掏出一把香,用火折子点燃了。
“菩萨,老爷,神仙——”
他手擒着香,磕头恳求道:“求您救救小的,降下神差将那女鬼捉走,免得她为祸人间。”
青雾袅袅腾起,神佛敛眸不言。
柯承兴是来烧香的。
万福不知从哪打听来,万恩寺中,各殿菩萨有各殿菩萨的司职。一殿管姻缘,一殿管学业,一殿管康健,一殿管财运。
或是管子嗣,或是管官运,但唯有这处废弃的偏殿神像,才是管捉鬼的。
只是这神像无人供奉,又是前朝遗物,香客不会主动供奉免得引祸上身。万福就提议,不如等子夜时分,摸到这偏殿里上几柱香,让神佛知晓他内心诚意,自会接到他心中所愿。
而且那陆氏的鬼魂一路跟着他,将她引入这殿中,说不准还能被神佛困住,永远出去不得,介时,他可得解脱,后顾无忧。
万福对他道:“老爷,都说阴司势利,人间尚有拿人手短的道理。你多备些香火,好贿赂贿赂神仙老爷,或是办差的仆从也行。”
柯承兴虽觉得这办法说不出的古怪,但如今他也是被陆氏鬼魂吓怕了,所谓病急乱投医,于是也只是稍稍一犹豫,就同意了万福的提议。
是以今夜子时,他才带着香烛,偷偷来此殿供奉。
柯承兴没让万福跟进来,是因为他对神佛供奉的内容不能被外人听到。
他将香点了,插在佛龛里,拜了几拜,又掏出些纸马疏头,在铁盆里细细地焚烧。
火光映着他的脸,将他双眼映得张皇又恐惧。
似乎可怜,言语间又恶狠狠的,只低声絮絮道:“神仙老爷,菩萨老爷,我今日烧了香,也求您救救小的,那陆氏怨气极重,恐为祸杀生,求菩萨老爷将她驱走,或是度化超生,也是功德一件。”
他胡说一气,胆子越发大了些,又道:“虽此事是小的不对,但要论其因果,也怪那太师府仗势欺人,我与陆氏原本也是对恩爱夫妻,何至于到如今地步!”
柯承兴目光有些晦暗。
那一日丰乐楼中,他酒醒后,得知陆氏或遭人凌辱,心中恼怒至极,连杀了对方的心都有。听说对方还未离去,柯承兴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去,见到了太师府公子。
那位年轻的公子正眼也不看他,正神色恍惚地地任丫鬟整理自己腰带。见柯承兴来讨说法,他身边管家模样的下人便塞了他一叠银票。
柯承兴自然不肯罢休,太师府的下人却看着他笑道:“眼下不过是一场误会,柯大老爷要将事情闹大,太师府不过丢些面子,柯大爷日后要在盛京做生意,恐怕就很难了。”
那管家叹口气,关切地提醒他道:“就算柯大老爷不为自己想想,也要为老夫人想想,老夫人年事已高,这种事传出去,老人家恐怕也受不得打击。”
柯承兴说不出话来。
柯老夫人一心只在乎柯家名声,而今要是得罪了太师府,整个盛京商行都要排挤他们柯家,日后岂还能好?
况且,他们也不敢得罪太师府……
柯承兴没办法,只能咬牙受了。
他平白无故得了这么场祸事,还未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,醒转来的陆氏先闹起来。
所求
陆氏的反应柯承兴不曾料到。
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亡妻一反往日和顺,歇斯底里地要去告官。这动静也惊动了柯老夫人,于是柯老夫人也得知了一切。
母亲比他更为果决狠辣,只让他将陆氏关在屋中,对外称说陆氏得了疯病神智不清,说些没道理的胡话。又将院中议论的下人卖的卖,配的配,远远驱逐了出去。
陆氏见状,许是看出了什么,于是背着他们,偷偷买通下人给常武县的陆家送信。
这也罢了,更糟糕的是,她还有了身孕。
算算日子,该是丰乐楼那一夜留下的。
大夫走后,柯承兴望着这一通烂摊子,不知该怎么办。
陆氏腹中的孽种